散文《老桥》——“承志文艺奖”2018原创文学大赛优秀奖作品

作者: 汪钰   来源:党委宣传部、图书馆   发布时间:2018-07-12    浏览次数:



老 桥(散文)


汪钰


本文系“承志文艺奖”2018原创文学大赛优秀奖获奖作品


故乡的小城有一座老桥。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很久以来都并不知其名号与修造年代。只是知道打我记事起,人们便是以“老桥”、“老大桥”相称的。其实老桥在初建伊始也未尝就一定须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因为似乎并无那个必要。直到建国后十来年,小城才终于有了它的第二座桥。


然而,我却总是执拗地以为,老桥在建成之初还是须有个名分的,就好像接在老桥一端的老街,街上或大或小的铺面,总会把各家的字号,写作烫金的木匾,高高地悬于门楣之上一样。曾经乃本城“独此一家”的中药铺,行草写就的“同德仁”店名却反倒要比别家的更为劲健,想来若非一时名家,是不能立就的。


直至近日,读郁达夫的《屯溪夜泊》,并刻意搜罗了些资料,方才明了老桥初建于明嘉靖年间,号为“镇海桥”。大略时人冀此以名去镇住怒涛,护佑行船的旅客与船家,恐怕还有两岸时时为山洪所苦的居民。不过显而易见,这“镇海桥”之名至今也并不昭彰。


当然,我断断不敢亦觉无此必要因之去责备古人,但仍不免可惜当初工程告竣之际,不曾有人提议,依着旧例,利用多余的石板,镌上桥名及修建缘起、捐资士绅的芳名雅号,并大明嘉靖某某年造的尾款,立诸桥头,永垂不朽于新安江畔。倘或时人觉得,一座普普通通的石桥,实在不是什么可在后世子孙面前称许夸耀的伟业丰功,便省去了这许多麻烦,也未可知。


滨水的城市,多半是会有一条滨江的小道,小道临水的一侧,还常植一行垂柳,故乡的小城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我每喜在春夏的傍晚,来这滨江的小路上闲逛,来看一个个“夕阳中的新娘”。一株株柳树总是将素约的腰身极尽能事地俯下,一任细弱的柳丝在粼粼的波光里遗下浅浅的吻痕。


小道的一侧,便是老桥的北端。以我的经验看来,在柳荫里远眺老桥,是再好不过的。当此际,平日并不显山露水的老桥,亦有它十二分的姿色。披了残霞织就的缎面,那留诸水面的倒影荡漾出熠熠的红光,虽是徐娘半老,却仍风韵犹存。


若是肯稍稍走动几步,略略近前,立在桥上细细端详,则又是另一番韵致了。上了年头青石板再是坚硬,经不住春风秋雨经年的刻蚀,也不免要生出裂隙。裂隙里窜出一绺绺青碧,间或在江风中摇曳,有规律地抽打着满是绿苔的护栏,敲出许是数百年也未曾稍有更动的旋律。这时候,老桥上似乎总会走过那么几位老者,鹤发鸡皮,执一根与他们脊背一样微有些佝偻的手杖,缓缓地走进熔金的暮色里,将身后的影子拖得颀长。我总以为,老桥的黄昏是属于他们的,而我连同匆匆而过的行人至多不过是无谓的看客。老蓝布的中山装就是分明即是覆满青苔的栏杆,不着一丝刀斧,却不惭于任何精巧的雕饰;也只有软底的布鞋踏在微有凹凸起伏的青石板上,才能踩百年的沧桑。似乎在这里“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这一句压卷之作中的名句找到了它绝好的注释。


临走的时候,半个月亮远远地从春江尽头悄悄地爬上柳梢,将模糊的影子投在面前的青石板上。这时,最宜大张双臂,揽起满怀的江风,吟一首“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或在俯仰之间,望尽双悬的婵娟,诵一句“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桥的北端,稍稍西向,便是华山。这华山不过百十来米,当然比不得西岳的雄姿险绝,不过登高极目,亦可以将小城一览无余。而顺着江水缓缓东下,左手边一溜。几乎都是晚清明国时的旧式宅院。


在这些旧式宅院里,住着一个女孩儿。


这旧式的宅子很高,虽大多不过两层,但层高竟往往可达五米左右,主体结构系旧时青砖所砌,屋梁楼梯等处亦颇用了些木材。不知是层高还是建筑材料的缘故,抑或兼而有之,较之别的居所,倒是冬暖夏凉,宜居得多了。古宅的前面,大多有一方不大的庭院,不足两丈见方。里面或植一株桃树,或种几盆幽兰,花开之际,馨香绕梁,沁入肝脾,便纵是用上好的香料,也绝难企及。宅子临河,掘不多深,即可见清冽的活水,因而,几乎每个小院皆置有一口压井,供自家吃用。井水跟老宅一样,冬暖夏凉,虽则自来水早已通了十来年了,可那吱扭吱扭的压井声却仍不绝于耳。


女孩儿就在小院里长大,在一年一度的桃花香里,在一次一次的辘轳声中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姑娘。高挑的身材,黧黑的皮肤,齐腰的长发,淡淡的眉毛下一对活泛水灵的眸子,天生一副好俊的模样。


她做了我三年的同窗。


她每日穿着微有些褪色的衣衫,背着磨去了些纹饰的书包,骑一辆落了些漆皮的单车,穿行在青苔覆面的老桥上。那时,我每以为,老桥可能不单属于斜阳里的老者,也是属于她的。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后面开始多了一个“跟班”。


她的背影,只有在老桥上,才最为好看。


江南的小城是多雨的,否则便不能叫做“烟雨江南”了。老桥也常常静卧在疏疏的雨帘里,享受着纯乎天然的淋浴。这时,她若骑了一辆单车划破濛濛的雨雾,桥面上或深或浅的凹槽瞬时即会开出绚美的水花,足可羞煞墙头檐底的春风桃李,然而,只一秒,便又重遁于无形,不曾在古旧的石板上遗下一丝唇印。细密雨丝的有时也会湿却她的鬓角,梳在耳后的一绺斜挂下来,便更添了十二分的青涩与可人了。纤长的睫毛上倘是悬了两颗鲛珠,也断不会输与昭阳殿里含情凝涕的那一树带雨梨花。


每到晚上,幽微的月光,在坑凹的桥面勾勒起纤长的倩影,亦在如黛的绿云里,撒下温软的流光。她偶一回眸,我即如触电一般转过头去,佯装“在桥上看风景”。而这惊鸿似的一瞥,注定了将会装饰我当晚斑斓的梦。是的,“在这般蜜也似得夤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凡是美梦,注定是做不多久的。久了,颀长的倩影变不再入梦来看我了。


每次回家,总还是会打桥上过的,看一看袅娜的疏柳,拍一拍温润的石栏。然而,离开时,总是不免要带走一夜的怅然。


学校这边亦有更为古老,而著名的桥 。数年间,虽屡屡见邀,我却始终不曾踏足,只是常常会念叨陆务观的两句诗,诗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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