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剧本《知更鸟》——“承志文艺奖”2018原创文学大赛优秀奖作品

知更鸟（文学剧本）

盛媛媛

本文系“承志文艺奖”2018原创文学大赛优秀奖获奖作品

第一幕：回忆

地点：台湾台北

时间：2010年

中式设计风格的卧室，红木椅子，椅子旁放着红木桌，桌上放着茶色花瓶，花瓶中插着刺桐花。一位老人坐在椅子上闭目。

黄国志（颤颤巍巍地从中山装中取出一枚怀表，缓缓打开，哀婉的曲子响了起来，国志五音不全地唱了起来）：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歌声转为低咛）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别经年，曼云，还好吗？

传来一阵敲门声，国志收敛心神，将怀表妥帖的放进衣服里。

国志：请进。

程律师（拿着黑色文件夹）：黄老先生，您好，上次您捐给华侨大学董事会的款项已从基金会划过去了，您看看，这是华大那里拟写的陈曼云大楼楼志，您看一下？

国志（接过文件夹）：陈曼云，深圳人氏，陈曼云纪念楼，系本校校董黄国志先生，为纪念其同窗好友陈曼云女士而捐建。可以，很好，我能为母校，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只有这些了，但远远不够，我知道。

程律师（尴尬地轻咳一声）：黄先生，这样可以吗，您看还有什么用修改的吧？

国志（收敛神色）：可以，我很满意，念云回来了吗？

程律师（看了一下手表）：昨天和小姐确认过时间，是今天晋江机场到台北机场的飞机，应该快回家了。黄先生，没有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国志：好，你去吧！

程律师离开房间，黄国志重新从怀里拿出怀表，哀婉的音乐再次响起。

穿着黑皮衣夹克，头发散着，脚穿铆钉鞋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了。

国志（神情嫌弃，眼神却充满笑意）：都是大学生了，女孩子还是要娴雅稳重点。

念云（撇撇嘴，嘟囔）：爷爷，什么老思想，现在的女孩子早就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审美了，女孩子的标准也不止是贤惠温柔，而是充满个性，有自己的追求，华大尊重差异，包容多样，（眼神放光）比如说校艺术团里面有HQD，那里有很多境外生在一起跳街舞，我也在里面我感觉（调皮地摇头）超开心的。

国志（止不住地笑意）：年轻，真是好，爷爷也年轻过，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念云，人生呢，其实是很快的事情，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有什么想追寻的，一定要抓紧。

念云（不以为然）：爷爷要少想点事情，爸爸妈妈说了，少思才有长寿之道。

国志（不在意，淡然）：记忆中记得最牢的事情，就是一心要忘却的事情。开始也许想忘记，但是渐渐又觉得日复一日，本该渐渐模糊的边缘却比任何东西都牢牢占据自己的心房，念云，人生那样长，可是最重要的就是那几年。人生又那样短暂，因为一晃就过去了那几年。

念云（安慰的口吻）：爷爷不说了，挺让人难过的，今年学校办五十周年校庆，看，这是邀请函，爷爷会去的吧！

国志（状似没有听到一般）：开元寺那里刺桐花是不是开了呀？

念云(虽然不解爷爷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还是回答）：开了，艳若红火，火海般壮丽妖冶。爷爷这次去就可以看了。

国志（悲恸）：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我们说好要一起在秋中湖散步，可是，可是我……

国志呜咽着哭起来了。

第二幕：年少

地点：华大莲园前

时间：1969年

曼云（娇俏）：国志，华大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个湖，害得我们散步都没有地方去。

国志（宠溺）：我相信以后总会有的，上次我还听老师他们说要组织全校师生在莲园前面挖湖。还要在湖边种柠檬桉。

曼云（惊喜）：真的吗？太让人高兴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国志：今天下午没课，我们去看看陈家庚纪念堂建的如何，廖承志校长63年就开始筹建了，今年都69年了应该快了，估计我们毕业前就可以看到了。

曼云：(欣然向往)说的真是呢！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我相信，总有一天中华会是繁华盛世，周总理当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们也要像他一样，矢志不渝地努力呀。

国志（真诚）：虽然现在整个国家还不富裕，我们的国家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西方世界对我们孤立敌视，香港澳门还没有回归，台湾还没有统一。可我总想，总有一天都会实现的，我相信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等到，我的祖国也会等到。到时候，华大也会有来自港澳台的同学就读，就像我们一样为祖国的未来认真努力地拼搏着。

曼云（兴奋）：嗯，我辈读书人当如此（狡黠一笑转向国志），班级合唱《我的祖国》就你还没有跟上调了，回去有没有练啊？

国志（求饶般的语气）：算了吧，曼云，饶了我吧！就我这公鸭嗓，就不污染你们的耳朵，我当指挥还不行。

曼云（呵呵一笑，嘲讽道）：就你这节奏感，班里的同学都得被你带到喜马拉雅去。

国志（憨笑，用手挠了挠头）：不是香格里拉就好。

曼云（无奈）：说话越来越不正经了，能好好唱歌吗？来，跟我唱（歌声响起）一条大河波浪宽……

第三幕：支教

地点：金川活动中心

时间：2010年

之遥静静地看着念云跳街舞，之遥眼神欣赏赞许，念云转身看到了他，停止了舞蹈，神色凌冽地过去。

念云：你怎么偷偷看我跳舞？

之遥（眼神转冷，毒舌道）：明明是你的舞蹈闯入了我的眼睛，我能怎么办？你跳的那么差，我也很无奈。

念云(想要斗嘴回去，作势要打，最后还是收回了手)：不和你说了，我还要去报名参加甘肃积石山支教。（然后转身往外走）

之遥（拦住她，拉着她坐到了石凳上，语气急迫）：我们一起去，我也想去看看积石山那里的孩子。

念云（冷冷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去秀你那烂爆了的国语？

之遥（调皮一笑）：别那么说，我的英语还是不错的，可以让他们增长国际视野呀。

念云：只怕你受不了苦。

之遥：我奶奶说了，年轻人是需要在磨炼中才能坚定志向，才会实现自己的理想的，虽然我国语差，可是我奶奶就常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也是把这句话作为我的座右铭。去积石山上课，也是我展现理想的一部分。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是党员，但我们总会是的。

念云（赞许点头）：没有想到你还是很上道的，对了你奶奶来这次校庆吗，上次我听你说她也是曾经就读过华侨大学的。

之遥：来的，我奶奶这次来还想找到69年因为文革下乡做知青的同学，唉，那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念云（像是想到什么叫道）：上次程律师说的，那叫，对了，你奶奶叫陈曼云吗？

之遥：不是，我奶奶叫做陈国英。

念云：不知道那人会不会来，爷爷找了她好多年了。（说完，托着腮，迷惘地看着前方）

之遥突然从兜里拿出一块怀表，在她眼前一晃。

之遥：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念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者，你一个新时代直男居然会送那么老派的礼物？（说完用手捂了他的额头）没毛病呀。

之遥：反正我礼物都送了，你不准不收。（说完就跑出去了）

念云（少女般的娇羞，温柔地抚摸打开那个怀表）：这个傻瓜，和愣头青一样。

第四幕：诀别

地点：华大莲园前

时间：1969年

国志：通知下来了，曼云，华大要停办了。

曼云：我知道，国志，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就要飞往祖国的四面八方了，我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放不下母校和你。

国志（劝慰）：没事，虽然我们被下放到不一样的地方，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华大也会重新开办。

曼云（坚定）：嗯，我也相信，还没有教完你《我的祖国》，还没来得及和你去开元寺看刺桐花，还没来得及看秋中湖被挖好，还没来得及看嘉庚纪念堂落成，我们就这样，就这样（再也无法抑制住泪水，大声哭了起来。蹲在地上）

国志（蹲下去，轻轻拍着曼云的背）：曼云不要哭，未来，未来我们会相见的。

曼云（抽噎着从兜里拿出两个怀表）：这两个怀表，是我在中山路那里定制的，上面刻了你我的名字，怀表意义思念和陪伴，只能送给挚爱。国志，你要好好收着，我把这两个表时间都定在此刻，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就可以让它重新走，我希望，这个日子不远。

国志（珍重拿过怀表，扶着曼云起来，坚定地说）：我也相信。

第五幕：重逢

地点：秋中湖畔

时间：2010年

之遥扶着曼云，慢慢地走着。

曼云（和蔼地笑着）：乖孙子，你要去甘肃积石山支教，奶奶当然全力支持，奶奶当年下乡也是像你这般大。奶奶也是下乡后入党的。

之遥：谢谢奶奶，奶奶，看，这就是华大最美的秋中湖。（举起手指指着前方）

曼云（感叹带着点感伤）：美，真的美 ，可惜当年一起说要一起看的人，如今却不知在那里去了。

之遥（关切）：奶奶，你还好吗？

曼云（脸上转为微笑，拍拍他的手，说道）：奶奶没事，（调侃地瞟了之遥一眼）对了，你的怀表送出去了吗？那个你喜欢的女孩子。

之遥（脸变红）：奶奶就会取笑我。

（念云也扶着国志上台）

国志：真美呀，秋中湖。刺桐花也开得很好，一切都很好，只是没有你罢了。

两行人一对往左走，一对往右走，国志曼云惊讶地看着对方，接着擦肩而过，之遥和念云两人则互相做鬼脸。(两对背对背相隔大约1.5米，两位老人从兜里拿出怀表，打开怀表，哀婉的音乐传来。)

两位老人神情震动，齐齐转过身来，两两对望，凝视：

曼云（惊喜万分）：国志，是你吗？

国志：曼云，是你吗？

曼云：四十年了，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国志（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这些年，你还好吗？

曼云：我很好，和你分别之后，我就下乡去了贵州山区那里，等到78年邓小平同志实行改革开放，我就回到了深圳，后来，就去了香港，接着找了个安稳的人嫁了，他，待我很好。（看了眼之遥）这是我的孙子。

国志：这就好，我，我就放心了，我也过得很好，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找不到。

曼云：不怪你，下乡后，因为怕名字太过小资，怕被红卫兵抓住错误，就改叫国英。

国志（激动）：我就知道，千山万水我们会相见的。

第六幕：采访

地点：陈嘉庚纪念堂

时间：2010年11月6日

主持人：五十年办学，华侨大学桃李芬芳，硕果累累。在“一校两生，因材施教”的教学模式下，十万余名毕业生从学校象征日出和朝霞的标志性拱形校门中走出，服务海内外，同时，他们对母校都怀着深深的眷恋，一直以各种方式回馈母校。这一幢幢大楼，一台台设备，一架架书籍，一个个名字，无不凝聚着广大校友对母校的感恩之心。接下来让我们来采访校友代表陈国英女士讲话。大家掌声欢迎。(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掌声)

曼云：尊敬的各位领导、校友、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早上好!

真的非常荣幸可以作为校友代表在嘉庚纪念堂这个庄重的礼堂讲话，记得当年我离开华大的时候，我还没有入党，秋中湖没有挖好，嘉庚纪念堂还没有落成，那时候，还不招收港澳台学生，而现在，我的孙子，一个香港学生，可以在华大就读，已和当年是不同景象了，欣喜地看到华大欣欣向荣，欣慰高兴中也有了新的期待。

国学大师梁启超先生曾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在座的华大学子们，不知道现在的你们还是否有我们当年那史诗般投入国家建设的激情和理想，我还记得那时候我们最常说的就是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前几天，我的孙子和我说，奶奶我想去积石山支教，在他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说到这里，我有个小问题想问一下在座各位，你们的人生启蒙歌曲是哪一首？

许多学子纷纷举手，想要回答，主持人看到年迈的国志举起了手。

主持人：老先生，您来上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国志：我想是当年在华大时，同学教我的《我的祖国》。

（听到此话，曼云表情深沉，凝视着国志。两人在舞台对望）

主持人：那您现在现场能给我们唱几句吗？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

（接着放合唱的音乐《我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