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园之夜》（诗歌）
孟城境
本文系“承志文艺奖”2020原创文学大赛优秀奖获奖作品
（一）华园之夜
五月，诗人之舌如玫瑰
花瓣枯萎
夜晚他携带风尘踏入圆门
华园，点燃一盏灯
随他一同亮起
白天消失的不过是眼睛
于夜晚浮出水面的星辰
充当每一个词的向导
朗月出自西岭
也出自湖心
最温柔的部分
风摇曳着树影
教学楼的反光在湖面铺开
湖鸭荡碎了满目光痕
一定有许多回忆落地成声
细细数起来
恍若自己的掌纹
一定有人在石椅上独坐
拾起这片刻的光景
如同拾起自己的乳名
（二）与草木交谈
在华园
我不曾见过许多苍老的树
就算是六十年也风华正茂
它们的年轮如此沉默
只有在锯齿之下才能开出花朵
木棉是风送给我的抒情方式
我想用它写下聚散的云
写下许多尘埃中的
尘埃
榕树伸出一千双手
芒果树睁开一千只眼睛
它们的目光总是向下的
将多子多福的喜悦分享给
走过树下的有缘人
即使在雨中
也有肚皮光滑的柠檬桉
站立成一把伞
能否避雨是雨的事
你只需要把柠檬桉拍遍
也算会意了生长的秘密
紫藤花固然美丽
但终究不能长久
你走过长廊
影下盛装出席的岁月
记住无人知晓的枯萎
还要感谢荫凉、清甜与柔软
它们遮在头顶，落在脚边
藏在身下，那样静穆与无私
等待你去获取，去触摸
感受着呼吸，听它慢慢道来
（三）烟火的踪迹
你需要早起
在凌晨五点至六点之间
才能发现扫地老伯的踪迹
在去往永亮楼的路口
那个烈日炎炎的中午
他将树叶与垃圾送入竹筐
香烟送入嘴巴
在最低层台阶坐下
有人愿意拍下他劳作的身影
并询问他的意见
其实镜头下的他多么不自然
他把烟慌忙熄灭，很多年
把烟火
在体内点燃
（四）在侨总图书馆
总是，很少，从不
去往陌生的藏书层
我习惯从五层下到一层
沿着回形阶梯
犹如一个挖矿工人
去了解这颇有年岁的矿洞
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
其实我也清楚它们的大致位置
但总想保持一份重逢的惊喜
第四层有热风吹拂着野草
他呐喊也烧完
投枪总有那么一点孤绝
第五层进门右手边
穿过科塔萨尔的南方高速抵达马孔多镇
与波拉尼奥在2666年度过
地球上最后的夜晚
隔壁是白象似的群山
山的那边是红高粱地......
有时在最高层
看人体解剖图与生物药学
在最低层看康德与尼采
恰如一个绝妙的隐喻
身体悬置于高阁，精神需俯身的谦卑
那些伟人被装订成册
原谅我并未敲开所有伟人的门
每个人都有他的瞬间
我也拥有自己的夜晚
“天堂的样子是图书馆”
对我而言，至少它冬暖夏凉
至少它有一种静默等待翻阅
它或许缺少一只猫
（五）雨中穿过华园
雨浇灭了火，烟又升起来
远处是炊烟，近处是雨的
种子，在发芽。人群退潮
松鼠在何处，聚集又散开
那些当代的骑士，用步行
护送一份带有余温的午餐
步履匆匆忙忙，声声慢慢
偶尔也有疾驰的危险。等
谁又在门廊下虚度了半晌
雨滴和喧嚣在体内，凉透
谁又挨紧谁？伞下是天堂
歌声从根部升起，空灵如
蝴蝶坠落的速度。你眼中
放出的飞鸟，何时归来？
陈宗昊/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