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人类深处的云端公交
唐丽荣
本文系“爱我中华”主题征文大赛优秀奖获奖作品
杨根笙坐上云端公交，车在一层又一层连绵的竹林中穿梭，每一个大转弯，似乎都让人觉得要从路面掉落至山下。根笙第一次坐这辆公车还是上初二，现在想想已经是在三年前的事情。根笙却永远忘不了那时候，看到这辆比家还大的车开进了他们村。那个时候，村里的老人都来了，所有的妇女儿童也来了，一直在忙农活的人也赶来了，那是第一次觉得这块平地很拥挤。村里就十几户人家，总共也就只有百来号人，大家带着花生、米泡都赶来了。小孩子都爬到车上去玩耍，挨个座位坐过去，都顾不上去吃些东西。
根笙第一次坐车去上学时，每到一处弯道，手就紧抓着座椅，手心里能冒出汗来，心一直沉到嗓子上，觉得肚子都空空的在打鼓。现在根笙应该早已经习惯了，具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怕了，根笙一直觉着可能是自己更大些了，和司机老李更加熟悉了。坐在车上，根笙总是会望着远处的高山，看向车外的低山处，仿佛这些带着神奇的力量，会在心中呼喊着：“大山的孩子！我是大山的孩子！”心总会感到无比的宁静而又汹涌澎湃。
阳光从竹子间隙微微地照进车内，现在正值清明过后的时节，照着阳光，觉得身体软酥酥的，略带些困意。
在车的摇晃下，根笙安心地睡着了，司机老李却总是很精神。老李的头发已经夹白，但是他的身手和眼神却一点儿也不迟钝，方向盘在他手上不断地旋转，转多少合适回多少精准，与车交汇时，车身总是能在他的掌控下能丝毫不差地开过去。老李是一位在公交公司工作了数十年，公交车线路开展到高三村虽然只有三年时间，但老李开山区公交线路算算也有十二三年了。通常情况下有两个人会轮班，但是老李的搭档总在更换，大都算是老李的徒弟，因为就算是老李休班他也还会跟车，应该是为了更加确保这里特殊地形下行车安全。老李搭档一换便很快又有新的，就如老李说的：“有更多地方需要这样的山区司机，我带他们一程，送到别的村，我放心。”
这辆公交一天开两个来回共四趟，早上7点发出第一班，中午11点到高山村总站，老李跟完最后一班车后，就住在政府帮忙盖的一个五十几平的村委会办公点，在那里安排了一间宿舍。
根笙一般都是在上课的前一天下午到学校，今天母亲带着阿妹和根笙一起坐车，他们坐在车站的小亭子中等车，母亲是要带阿妹去集市逛逛，顺便也把今早父亲挖的春笋送到姑母家。午休过后，下午2点准时发车，一般会提前十分钟把车门打开，招呼大家先上车坐好，到点就发车。根笙帮母亲把春笋提上车，然后再把自己的背包拿上去，母亲抱着阿妹坐在车的中间部位，根笙就独自一人坐在车的后面。
“大家坐好，发车了！”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老李，车开动了。“云端公交”上的移动电视还在回播着央视新闻，播放着这辆绕过3000多公里路程的山间公交——开往云端与希望的公交。这几年村与村之间、村与城之间的距离不断地在缩进，“要想富先修路”这句真理似乎总在创造奇迹和机遇。
竹影在车窗上来回浮动，清明时节过后，夏天紧跟着就来了。
根笙又回想起五年前的一个夏夜，那时候村里才刚刚正在准备通电，根笙家在高山村的西北方向，高山村是个谷底地形那里北部是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东西部都是浓密的竹山，南部是一条滚滚的大江，上面的绳索篮成为唯一去往外界的通道。根笙就是从这里去后溪希望小学上到了六年级，现在父亲和母亲在阿婆房里讨论根笙上初中的事。
“阿笙现在小学上完了，学还得继续上，我问了初中还是不要交学费，国家出。只是我们需要申请校住宿，一个学期只要320块，只是现在家里是农盲时节，想把电线连到家里，暂时不能给阿笙先交这个钱……”窗户纸微弱地印着父亲的身影忽上忽下地闪着。
母亲抱着阿妹静静地看向父亲。
“家里电要通，阿笙学也要上，阿笙住校费我来贴。”阿婆从她的床头匣子里拿出一沓散钱，数数也还差128块钱。
“差的钱，这些天，地里的黄瓜、茄子那些可以长一批，我背去圩场上卖些。阿娘你在家里带住阿妹。”
“村书记说，政府拨了款还要给我们开路了，这样以后就能好起来。阿娘，别担心，早点儿睡吧。”父亲拿起卷烟，走到屋外来透透气。
根笙坐在屋前的土培上，看着煤油灯光熏得枯黄的屋里，阿婆也睡下了，煤油灯熄了。望着亮闪闪地天空，银白的天空形成一个大光鹏，根笙觉得自己似乎进入洞中，可又觉得如此遥远，一颗流星一闪而过，根笙好像看到了远方的未来。
“终点站城东公交枢纽站到了，各位乘客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请注意脚下安全。感谢您的支持与合作，欢迎下次乘坐！”
终点站到了，根笙提上母亲为他准备的粽子和米果，从学校方向走去。
这五年内高山村电通了，路也通了，网络也来了，高山村的竹笋、山菇等农产品也都运到了世界各处。圩场还是一直保存着，每周的单日都赶去圩场买卖东西，固定商铺扩大变多了，人也慢慢也越来越多，很多游客都来体验乡村旅游，这些都为农村带来了不少乐趣和收益。可惜阿婆的腿脚已经不便利了，不去赶圩，也不能到各处看看了。
阿妹现在可以坐上校车上下学，不需要再通过南部的索篮去上学了，父亲可以省了不少力，特别是雷雨天时，江水上涨，父亲背着我在索篮里要于洪水对抗。一到下雨根笙总是想要逃跑，因为害怕哪天父亲没有抓稳，被洪水吞走了。为此，根笙没少挨父亲揍。
根笙走到宿舍，放下东西，将带的粽子、绿绿果分给大家。给妈妈发了一段视频语音，向母亲报告平安到达，发了很多照片发给阿婆，让阿婆也看看外面的地方。就抱着书去图书馆了。根笙上的高中是市里最好的一所中学，根笙现在高二，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前三的成绩，他的理想学校是北京大学，他想要去看看国家领导人做决策的庄严城市。
根笙回到宿舍又已经是夜晚了，他简单洗漱好，躺下已经10点16分，距离熄灯还有14分钟，根笙看着天花板还是想着那天晚上的夜空，那晚上应该不仅仅是改变根笙一个人的命运，更是改变着数千万农村人口的命运。睡梦中根笙的那颗流星一直在闪烁，根笙坐着云端公交飞向了更远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有不一样的肤色，但是我们都有一样的语言——和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