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爱我中华”主题征文大赛三等奖作品

作者: 工商管理学院 陈宇昕   来源:宣传部   发布时间:2019-07-13    浏览次数:

陈宇昕

本文系“爱我中华”主题征文大赛三等奖获奖作品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颜老板,最近这厨艺又长进了不少啊,可以做咱这一条街的一把手了。”二十九岁的颜生是这家餐厅的主厨,早些年随着父亲移居多伦多,在唐人街开了一家中餐馆。

父亲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也难怪常闻来来往往的食客感慨:“令尊好似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怕是教书的先生,颜先生你要好好努力,早点让他休息可好。”父亲笑了笑,只留着十七岁的颜生在一旁,像是未经历过凡世沧桑的模样。

现在,颜生早已得到父亲的认可,成为了这家餐厅的掌勺人,将父亲的手艺很好地传承了下来。平日里的大多数事宜也都是颜生一个人在打点,父亲只是习惯性地来照看一下门店,顺便试一下颜生的烧的菜肴。除此之外,父亲大多数时候都摆张椅子,坐在门店对面的街道上,如果恰逢万里无云的晴空,父亲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时候我也有点弄不明白,碰到下雨天的时候,他就转坐到了离门店最近的这条路上。”颜生和食客们说道,“他总是朝着东边望去,一言不发。”

颜生曾经数次问过父亲,天气好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走走,约上三五好友一起聊聊天,看看食材。父亲却总是笑了笑,还是拿着凳子往另一条街上走去。时间一长,颜生也不再过问父亲这件事了。

其实,说是三五好友,大多数也是附近其他餐厅的主人。父亲一直没什么太要好的朋友,倒是颜生的交际圈相当的广泛,罗列其中一般都是常来餐厅用餐的回头客,也都是些华人。

颜生的父亲总是对颜生的菜肴要求苛刻,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时不时地试吃颜生的菜的原因。他一直叮嘱颜生一定要尽心尽力。颜生不明白,店里的食客也不明白,他们总是说父亲对颜生的要求太高了:“老颜啊,您别老这样要求人家孩子,菜肴嘛,味儿对嘴就可以了喂。”但是父亲不甘心,他告诉颜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或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也一定要坚守你所坚持的柴米油盐,它是我们来时的路。”时间久了,颜生慢慢习惯了,食客也就习惯,不再劝说颜生的父亲。

来店里的客人,大多数都是留学生,也有一部分是在这里工作的华人,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当地人。颜生明白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十七岁的他,第一次离开祖国故乡,来到陌生的城市。父亲因为操办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很难抽出时间陪伴他。很多本该是成年以后才要面对的事情,却提早在颜生的生活里摊了牌。

但是颜生能够理解父亲的不辞劳苦,所以十八岁成人那天的生日蛋糕,他切了一块给父亲,一直留到了凌晨。照顾他的主妇辛迪告诉他,等颜生长大了,他就会明白父亲了。

“如果说,在高纬度的地方,太阳时不时的出现是不是也算作是一种惊喜呢?今天是十七岁的最后一天,阳光也难得照耀着一整座多伦多城。

我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将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迈入成年的生活。回去看自己走过的十七个年头,我竟然有些想念它们,想念我的家。那里似乎还留着些许我记忆中的剪影。

父亲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晚点才会回来,我猜他一定又是去照顾他的那个小餐馆了。辛迪阿姨今天为我做了我喜欢吃的枫糖浆饼,我问他,会不会有时候感觉父亲的餐馆都比我要重要些。

辛迪阿姨笑了笑,说我虽然快成年了,但是很多事情也要等我再大些才能明白。

吃完晚饭后,我一个人坐在庭院里面想,究竟要等我长到多大才能明白呢,今天的聚会所有人都来了,唯独父亲缺了席。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了,父亲应该能在那之前赶回来吧,我还帮他留了一块生日蛋糕呢。

十七岁的颜生,一个人在台灯前睡着了,旁边是一本还未合上的日记本,可是颜生不懂,不懂父亲为什么老是拿着椅子做到对面的街道上,不懂为什么父亲总是要时不时地叮嘱他菜肴的烧制事宜,不论是十七岁的他,还是现在。

时光荏苒也好,白驹过隙也罢。一晃十余年的时光从指缝中悄悄溜走,一点儿声响没有,成熟了少年的心智,却也躬曲了父亲的脊背,唯有来时的路仍然是一尘不染的模样。

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现在,不论是回头客,还是第一次来唐人街尝鲜的食客,都会不约而同地走进颜生的店里。小店一而再再而三地翻新,装修,扩大。唯一不变的仍然是菜肴的味道。

平日不忙的时候,颜生总喜欢炒上一盘花生米,拿上几瓶啤酒,和熟悉的食客坐下来寒暄几句家常,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却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颜老板啊,今儿我家闺女结婚了,你看看这小伙儿!长得多俊啊。”

“是嘛!”,颜生端着菜坐了下来,“快让我也瞧瞧!哎哟,你别说,还真是!恭喜你了呀老赵。”

“谢谢你嘞,但是……但是我没能亲自将我闺女的手交付给他了。最近要出项目,公司缺人呢,请不到假。”

“那蛮可惜的……”,颜生一边倒着酒,一边说。

“哎,没事,可惜是可惜,这不好在还有颜老板你嘛,走了!”,食客匆匆喝完,迈着大步离开。

颜生常常感慨这些谋生人的不易,身在异乡,怀揣着对家乡的思念,心里还得放着远方。很多事情都要一个人去承担。有时候,与其说颜生的店是一家中华餐馆,不如说这是他们安放回忆与想念的保鲜库。

有些客人,进门的时候一句:“颜老板,今儿还是老样子!”。颜生就能明白他们想要吃什么样的菜。匆匆忙忙地上桌,匆匆忙忙吃完,然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只剩一桌人走茶凉。来不及的时候,颜生就会吩咐服务员将它们打包好拿给客人们。

颜生知道他们和十七岁的自己一样,有很多的无奈,也有很多的劳苦和心酸。赶路的脚步越快,心里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就愈发的厚重。

高纬度的城市很难有持续的阳光,天气不好的时候,客人也会少一些。

十几年来,颜生总是将这些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赶路人写在纸上,记在心里。看着他们来时的热情,也目送着他们无奈与匆忙的背影。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号,太阳还是像往常一样躲在了云层后面,没敢探出头来。

早上去探访了辛迪阿姨,瞧见了她们家新来的寄宿学生,是个帮着双马尾的姑娘。我到的时候她正好在整理行李,抱着厚厚的书本和一摞一摞的复习资料。寒暄了几句发现她是一个人来的加拿大,父母只送她到了机场。说着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罐酱料,笑着和我说这是她妈妈给她的,如果觉得饭菜味道不够的话,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我笑了笑,和她讲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来叔叔的餐馆里尝尝。

女孩高兴地答应了,像极了我十七岁的模样。

父亲这些天还是一直坐在店外面。天气转凉,我也时常会拿一些厚衣服过去给他。身体总是一天不如一天,却还是放心不下他的路和我的菜肴。虽然什么都不用做,却仍坚持每天要来店里。有时候觉得我好像明白了十来年前辛迪阿姨和我说的话,但是又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然后这么快的,一年又要匆匆忙忙过去了,像是匆匆走过来时的路一样。”

颜生合上厚厚的,泛黄的日记本,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岁月流淌进了他的掌纹。

大年三十的脚步越来越近,转眼也到了颜生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每年的这个时候,颜生都要和店里的伙计们赶赴超市,购买食材,然后囤积在餐厅的后厨。忙起来的时候,甚至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但颜生总是笑着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辛苦我们这些人,那可成就了好多人的除夕夜嘞。身在异乡,大家也都怪不容易的。”

因为时差和习俗差异的原因,大部分的华人在这个时候都回不了家,或忙于工作,或忙于学习,大家都在不同的时间线上行走,怀揣着思念和愿景。而颜生的餐厅,恰好成为了他们感情寄托的港湾。每年的除夕大家都聚在一起,看着比多伦多时间要快一天的春节联欢晚会,还有窗外易冷的烟花。

每年都是相同的狂欢,今年也不例外。

辛迪阿姨如期带着双马尾的女孩到了颜生的店里,颜生见了抓紧招呼店里的伙计让她们坐下。一起来的还有辛迪阿姨的爱人,这对已过耳顺之年的老夫妇,不知道已经陪伴过多少华人学子完成他们的学业。从入学,到毕业,抑或是像今天的除夕之夜,辛迪夫妇都会带他们来颜生的店里。

因为夫妇知道这对他们很重要。

“快坐快坐,瞧我这记性,忘了和小姑娘约好了!”,颜生匆匆忙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厨勺,边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着汗。

“想吃些什么尽管说,叔叔给你做,跟伙计说声便是。”

“我想吃这个有家乡味的。”女孩看了一眼菜单,高兴地用手指在菜名画了个圈圈。然后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除夕的暮色总是最好的,不管是对于家乡的人们,还是身在他国的异客。虽然时间比国内要晚,但是整条唐人街还是在今天显得格外热闹。许多华人都在这天来到这儿,观看舞龙舞狮的表演,猜着贴在街道上的灯谜,或是期盼着十二点的烟花。更多地,选择一家中餐馆,安抚他们脱了缰绳的思念。

“来咯来咯,小姑娘点的三鲜饺子!慢慢吃哈,还烫着呢。”颜生把饺子端在女孩面前,“不够再跟叔叔说,叔叔给你做!”

“谢谢叔叔。”饺子送到嘴边,女孩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转头从包里拿出母亲带给她的酱料,倒在了小碟子里。

在厨房忙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的颜生大概不知道,女孩吃完了第一个沾着酱的饺子后就放下了筷子,坐在原地泣不成声。

“颜老板,今年也没能回去啊,和父亲都在这里坚守‘阵地’嘞。”闲下来时,食客和颜生聊着。

“是啊,这不,你们也都没回去啊?”

“哎是啊,没办法,人家老外不过除夕呢!咱想回去这不也没办法嘛。”

“倒也是,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可能也在想着咱呢,你说是不?”

“是啊,刚刚跟他们通完视频,我说我在颜老板这儿呢!他们就问啊,颜老板是谁啊?我说,是咱的寄托!”

“欸,别这么讲,你们想来随时都欢迎!咱辛苦点没事儿,不也是为了能让他们过的更好嘛,看看那些孩子们,等他们长大了,回去以后需要他们的地方有的是呢!”

“来来来,咱举杯,敬祖国和家人,也敬咱自己!”

颜生的餐厅实在坐不下了,就只好多拿了几把桌椅放在门外。人们谈论着,欢笑着,即使是深夜十一点,也没有人愿意起身离开。

烟花如期而至了,春晚也如期开场然后如期结束了,只有他们没能如期到家。

一群人的狂欢,像极了一群人的孤单。

二月底的多伦多,仍然是冷风吹过耳畔的声音,是白雪堆积在路上的厚重。

颜生的父亲终究还是住进了医院,映入他眼帘的,是多伦多终日不见的太阳。他不让颜生在这里照顾他,颜生拗不过,只好请了看护他的人,自己再抽空出来陪他,有时候在他的病床前睡着,有时候在医院的椅子上睡着。

可是他仍然放心不下颜生的餐馆,放心不下那些菜肴的味道,放心不下他终日望不尽的那条路。

食客们和颜生讲,叫颜生把餐厅休息一阵子,多去陪陪父亲。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去其他地方吃也可以,颜生总是笑着和他们讲:“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

几十年的日子啊。

“我知道,很多时候,我们终究是敌不过时间的,你越想抓住他,越发现那只是无能为力而已。”

我现在还能记得起我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随父亲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那家餐馆,是父亲一生的打拼,只为了给海外奋斗的华侨们一个心灵的寄托。

一晃就这么几十年过去了。我从那个弱不禁风的小男孩,变成了可以顶天立地的人。可我忘了时间都是相对的,它也把能独当一面的父亲带上了病床。

前些天我和辛迪阿姨聊天,我说我怕自己可能没有办法再撑得起这家餐馆,撑得起这么多人的信任与回忆。

她笑了笑,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口,跟我说:“如果觉得没有了方向,就跟着它走。”她说的话,像极了十七岁那年的样子,却不再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现在常常会梦到父亲当年坐在街道对面的样子,过去的几十年,终日的忙碌与拼搏,我竟然都没能站在街道的这边看着他。当我拿着外套过去走过去,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他们这一代人啊,我们这一代人啊,还有小姑娘他们这一代。我们把汗水和心血洒在了眼前,却还挂念着身后的人。”

颜生叹了一口气,合上了他那厚厚的,泛黄的笔记本。

故事的后来,父亲离开了,颜生拿了一把椅子坐到了父亲的位置上。他看着餐厅里面坐下又起身,匆匆忙忙却心满意足的人们。颜生知道他们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想念着来时的路。

十几年来,这些赶路人将颜生的味道记在心里,那是他们来时的路。

“颜老板,谢谢你们啊,真的谢谢嘞!”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十七岁那年辛迪阿姨和他说的话。几十年了,父亲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望向东方的那条路,被阳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



——该文谨送给在外奋斗的华人华侨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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