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追忆似水年华》——“承志文艺奖”2022原创文学大赛铜奖获奖作品

作者: 文学院2019级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 周博元   来源:党委宣传部   发布时间:2022-09-20    浏览次数:

追忆似水年华(散文)


周博元


本文系“承志文艺奖”2022原创文学大赛铜奖获奖作品


在动手写文章之前,我用免洗酒精凝胶擦了擦手,突然发觉还挺有仪式感的,不知是向来如此,还是最近才有的习惯。

泰戈尔曾写下一段广为流传的诗:“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但现在我明白,或许真的没有什么至理名言能逃脱适用的束缚,我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所有的思索,都是无与伦比的。所以我并不认同他的话,我不能去想象只能向前看的人生,是多么可惜盲目的一生。我也不能够想象在我的回忆里,只有现实,没有梦境。

在今年216日的备忘录里我写了几句话:“什么是人间的年?睡醒了,就过年了。”仔细想想总觉得太过正确了,正确到让我怀疑世事都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流淌过去。时间是带走了仪式感,还是带走了回不去的自己呢?

今年的过年和往年没有区别,如果抱着严谨的态度给往年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2020年。以往的春节就好像一棵火树银花的梦,复杂的根错综在二十年如一日的乡土里,每一遍寒暄和问候都是彼此根系的蔓延和触碰,好让欢笑来重新拉近一年的疏远。红包也缀满了梦的枝头,那时的它对我来说是格外的轻盈,里面装的只有缥缈的幻想和憧憬,掉在地上也不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树下,人们的鲜衣映照着蹁跹的火,火在喃喃的金纸中烈烈振姿,姿态华美的烟花在树梢绽放,放下了一年的疲惫和未竟的遗憾……

也许是那年的冬风来的凶猛,裹挟着成年的洪流滚滚向前,世事无常,便得到了生活的一一应验。

那年的春节是在新家度过的,梦里的火红褪成了火锅上翻滚的白汽,满天的烟花聚散在玻璃外的几方天穹,桌上的饭菜旧了又新了,围炉的人们只剩下父母与我。这是我们第一次分家过年,那也是爷爷第一次没有办法和我们坐在一起过年,他因为中风,躺在了病床上。

可能我所惋惜的并不是场景时空的变化,相反,我能慢慢地接受着成长的定律,那就是打破没有变化的东西,成长不仅是年龄的增减,我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所谓的传统都是留给回到过去的巫术,照着做一做,回忆便纷至沓来,除了如此,我实在想不到更为便捷有效的方法,不得不感叹着人类与时间共存的智慧。

而我所惋惜的,是心境的不再。因此对于过年的变化,我似乎没有那么的在意,只不过是红包越发的沉重,烟花越来的遥远,新衣可以时时再买,鞭炮的那头还是自己,连新年快乐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化为微信的几个文字和表情。好像传统的仪式感在不断的减省,新年慢慢变成了日历上的惊喜,睡醒了,就过年了。

也是在那一年中旬,父亲生病了,而就在冬至的前一天,姑姑也遽然离开了我们。那位每次见到我都会摩挲着我的手嘱咐我读书不要太累,要学会劳逸结合的姑姑,那位隔三差五就端着包好的水饺要送给我们的姑姑,那位总是笑盈盈又温柔豪爽的姑姑,那位一辈子都没化过妆,没有出去旅游,全心全意相夫教子的姑姑,倒在了回家看爷爷的路上。来往的风为何会那样的无情,来往的人会总是这样的匆忙,奔流的车水马龙究竟冲断了多少人的念想,二三十年的往返,十分钟的归途,竟也没混得一份苍天的眼熟。我真的很耐心很细心的想把她好好的写下,但泪水总是会悄然阻扰着回忆的涌动,人真的太脆弱了,鼻子一酸,往事就决堤而来。

平静良久之后,忽而想起《返老还童》里的一句台词:“本杰明,我们是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的,不然如何知道他们对我们的重要性。”但死亡终究太过于残忍,我将用一生去探寻活着的意义。

还是在那一年,新冠疫情突然成为横亘在时代的主流。我一直试图避免着无谓的书写,我不想当我们垂垂老矣坐在一起回首往事时,这段青葱岁月里留下的回忆只有疫情,而没有其他的旋律。我们可以选择书写时代,但是我们不应被时代留下,被时代界定。我如果提笔写下关于疫情的种种,是因为文学来源于生活,而生活来源于我们的鲜活。疫情的确改变了很多,很多人不幸离去,又有很多人挺身而起,很多事无法进行,又有很多事开始延续,可这仍是生活的冰山一角,仍只是这段岁月的一行注脚。草在结他的种子,风在摇他的叶子,青梅如豆柳如眉,落花寂寂委青苔,这一切又都没有变化。兵荒马乱的人们和其他踽踽独行的生灵,瞬息万变的时代和其他长久不变的事物都应是我们描写的对象,比方说,这叙述不完的四季。

如果以一年中的风来对应四季,当然春天是“等闲识得东风面”;夏天是“四月南风大麦黄”;秋天是“昨夜西风凋碧树”;冬天是“北风吹雁雪纷纷”。

如果以美食来对应四季,我想春天应该是香椿拌豆腐;夏天是碎冰梅子汤;秋天是肥腴鲜美的大闸蟹;冬天是热热乎乎的羊肉火锅。

要是以华园里的景物来对应四季呢?那么,春天是朦胧烟雨里一树树火红花开的木棉,在湿漉混沌的清晨坠落了满地花蕊;夏天是操场边肆意生长的常青藤,攀爬着阳光的纹路和跑道上飞扬汗水的青春;秋天是草丛里时隐时现的大橘猫,在校园里随处可见的猫舍前总会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在投喂,并亲切的称呼它们一声“学长”好;冬天是秋中湖上泛起的层层涟漪,碧波荡漾是鸭子们曾游曳过的痕迹。

以窗外传来的声响对应四季,春天是梅园外的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喜鹊;夏天是二修榕树下呱呱的青蛙和尖锐的鸣蝉在午后弹奏的贝多芬;秋天是北操旁的落叶踩得清脆干练的声响;冬天是夜晚11点时哨音划破天际的熄灯铃。

以书本对应四季呢?春天是《海子的诗》,“在光明的景色中,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夏天是《草枕》里“非人情”的世外桃源,那美在徐徐的哼唱着古老的歌谣;秋天是《秋天的怀念》,北海的菊花开了又谢,只是当年的人不再;冬天是《城南旧事》里驼铃悠悠的骆驼队,小英子穿着厚厚的棉袄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

还可以用心绪来对应四季,春天是慢吞吞的季节,好让杏花微雨赶得上沁人心脾,整装待发去面对一整年的洗礼;夏天,情侣应该在夏天里热烈的相爱,在汗水里浸湿过的长吻,是战胜死亡的年轻;秋天就应该写诗,把厚厚的书卷翻开,看着灰尘在阳光里舞动着诗情,然后不紧不慢的写下;冬天是思念的季节,适合躺在窝里安心的酣睡,可是被子太轻,总压不住想你的心。

以年岁呢?春天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摆一摆衣袖,招来满天的云彩;夏天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儿心事当拏云,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秋天是人到中年的行者,压低了帽檐,打扫着一地鸡毛;冬天是鬓已星星的诗人,暮色苍苍,坐在台阶前漫听着点滴细雨。

这是致敬史铁生在地坛的四季,也是留恋我在华园里的四季。他在轮椅上写出了四时的感想,我在疫情下描绘出平常的光景。因为这废弃的古园,他时常感恩于自己的命运,“我会怎么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我不清楚当他在回首往事时是转眼就能历历在目,还是需要借助自己的文字,但我清楚文字所承载的意义不仅仅是几尺厚薄的回忆,而是那个永远回不去的自己,那个意气风发又胆小如鼠,那个常含泪水也爱得深沉的自己。

于是,我总会细细的把自己装点进一段岁月里,尘封在数不清的照片和不忍猝读的日记里,因为我总觉得自己记忆不好,时常会想不起已有的人事,竟好像是我在跟朋友们开玩笑似的。有次我对母亲说了这个念头,我说我好像活在当下一样,对于过去一片空白,她却笑着说没关系,你越长大就越能想起。我想,在我还没领悟这份能力之前,我还是会不停的动笔,不停的写日记,就好像那个从初中开始就把怀揣着心事偷偷写下的自己。

其实在那天的备忘录里,还有第三句话:“烟火人间,风味长存”。我一直特别喜欢汪曾祺先生的散文,含蓄隽永都不足以概括他灵动的思绪,而我认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一股别开生面的烟火气,正如汪老自己所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挺多人认为这是在讲生活与现实的关系,再崇高的理想都逃不过一日三餐的平凡生活,而人生就是要在灵与肉的抉择中逐渐屈服。可我认为这是他们心灰意冷的缘故,总是坚信理想就是一种束之高阁的与现实非此即彼的事物,甚至与无辜的年龄息息相关,喟然的说着这是年轻人才会有的东西。到底是心境的不同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风尘蒙住了曾经炽热的心,当沾满了铜臭与腐朽的星空如一滩绝望的死水,当然不再有人去仰望。

所以重点不应在四方与一碗的对比,而应在人间烟火上。那什么是烟火气呢?通俗来说就是烧煮食物时扑面而来的热浪,是火与水蒸气交融的律动和食物所散发的气味。所谓四方食事,从食材到做法,天南海北风格迥异,从苏东坡到汪老先生都没能穷尽其中的奥秘,但不论是时代朝代的日新月异还是山川风月的斗转星移,有人的地方,就有食事,有食事的地方,就会有烟火气。因此,我所认为的汪老的人间烟火,其实就是浓浓的人味,因为热爱生活,所以跃然纸上。任凭这四方的美食与故事如此之多,但终究都发轫于一碗浓烈的人间烟火,这充满了人们对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当柴米油盐终将成为大部分平凡你我的归属,我们是否应该反思,从什么时候开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常食事成为了碌碌无为的代名词?

不知怎么的就蓦然想起了从前,虽然只有几个零散的片段。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亲比较忙,我的午餐是在幼儿园吃的,早餐和晚餐就都交给奶奶来保管。每天早上天刚亮,有一位阿姨就牵着一只脏脏瘦瘦的羊儿来到我家门前,它却好像也不曾咩唤一声。奶奶会拿着一个有点坑坑洼洼的小铁碗去接着羊奶,然后倒进锅里煮着,羊奶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等到我手上的时候,上面已经结了一层白白的膜,吃起来还有点甜味。而到了晚上,奶奶就把我“绑”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大碗满当当的稀饭,不全部吃完就不能离开,这让我总是怀疑如今喝水就会胖的体质,奶奶实在功不可没。但我已然记不得常吃的是什么菜了,只有记忆里稀饭上的白烟还在慢慢的腾着。

还有一个夜晚,应当是很久以前某年的除夕夜,我们全家人站在老房子的屋顶上。我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是在那模糊的回忆里我变成了旁观者,看着幼小的我在呆呆的仰头,头顶是漫天绚烂的烟花。

在今年的16日,我在日记里这样写到:“岁聿云暮,转眼新年。看到风吹起了败影,我闻到了历史的气息。我知道,不用风吹,往前走几步,这梦就散了。”

世事一场大梦,但人生几度春暖。疫情也是一场梦,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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